镇守荆州的日子,是关平记忆里少有的安稳时光。
他跟着父亲研习兵法,在点将台上看士兵们操练,偶尔会想起解良的枣林——如今荆州的柑橘树,开的花虽不如枣花素净,却也香得沉实。
“荆州北据汉、沔,东连吴会,西通巴、蜀。
”父亲指着墙上的地图,竹节般的手指敲着南郡的位置,“这里是咱们的咽喉,断不得。”关平凑近去看,见地图上用朱砂标着的各处关隘,像父亲掌纹般纵横交错。
他忽然想起去年在江边看见的景象:商船往来如织,渔夫唱着吴歌撒网,夕阳把江面染成金红——这样的烟火气,原是要用刀枪守的。
他开始跟着父亲巡视城防,看工匠们修补城墙,看水军在汉江里演练楼船。
有次路过市集,听见卖糖画的老汉跟人念叨:“关将军来了,咱们夜里睡觉都踏实。”
糖画的甜香混着人声飘来,关平忽然觉得,父亲的刀光,原来不只是杀人的刃,更是护着这一城灯火的盾。
建安二十年的益阳对峙,是关平第一次直面东吴的刀锋。
鲁肃的军队在对岸扎营,旗号在江风中猎猎作响。
父亲带着他在江边巡营,忽然指着对岸问:“平儿,你看那水,像什么?”
少年望着奔涌的江水,忽然想起解良的汾河——都是一样的水,却在这里分成了汉吴的界。
“水无常形。”他忽然想起父亲教过的兵书,“但咱们的刀,得有常势。”
对峙的夜里,关平跟着父亲去见鲁肃。
烛火在铜灯里跳着,映得鲁肃的胡须忽明忽暗。
父亲按在腰间的刀把泛着冷光,却笑着举起酒盏:“公瑾当年火烧赤壁时,可曾想过今日?”
关平看见鲁肃的手在袖中顿了顿,忽然明白,这世间的争斗,从来不止是刀枪的较量,更是人心的博弈。
那夜归来时,江心的月亮碎成了银鳞,父亲忽然说:“平儿,以后你要记住,真正的名将,手里握的不只是刀,还有这天下的分寸。”
建安二十四年的秋,襄阳的桂花开得异乎寻常的盛。
关平跟着父亲站在樊城城下,闻着风里飘来的甜香,却觉得那香气里混着铁锈味——这是大战将起的征兆。
庞德的白马军来得迅猛。
关平握着父亲新赐的偃月刀,刀身比当年的木刀重了十倍,却在手里格外稳当。
他看见庞德的长矛刺来,寒芒如电,却在挥刀的瞬间想起父亲的话:“刀要沉,心要静。”
三十回合下来,汗湿的衣襟贴在背上,却听见父亲在阵中喝道:“我儿好刀法!”
那声喝喊像团火,烧得他热血上涌,刀势更见凌厉——原来在父亲眼里,他早已不是当年那个在青石板上画刀的少年。
水淹七军的那晚,暴雨砸在战盔上,像无数鼓点。
关平跟着父亲乘船冲锋,看见于禁的军队在洪水里挣扎,像落汤的蝼蚁。
他忽然想起解良的那场旱雨,想起父亲在关帝庙前的背影——原来上天的雨,有时是慈悲,有时却是刀兵。
当于禁跪地请降时,关平看见父亲眼中的痛:“文则啊文则,你追随孟德三十年,怎的今日竟不如这滔滔江水清白?”
胜利的捷报传到荆州时,关平却在父亲的书房里看见了阴云。
地图上,吕蒙的军队像条蛰伏的蛇,正沿着长江悄悄蠕动。“江东鼠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