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方亿云告知真相的次日起,他的求和招数便一波一波搬上银幕。
先是在学校的网路布告栏上公开“给亲密爱人的一封信”,于是一夜之间,全校流传着白马王子章诗终于“落网沦陷”的讯息,虽然她的女性自尊心获得充分的滋润,可也多出不少压根儿没见过面的同性敌人。平常走在校园里,都得注意自己的仪容外表是否出了乱子,以免落实人家一句“章诗怎么会看上她”的批评。
害她这些日子以来,必须每天装扮得美美的,好麻烦呢!
接着他又发动人海攻势,举凡她身边所接触到的灵长类生物,莫不替这头山猫说好话。
“席老师,章诗怎么不见了?”“席小姐,你们吵架啦?”“老师,章诗托我转告你,你今天好漂亮,别再生他的气了。”“席小姐,章诗刚刚叫快递送来一片CD,请你听A面第十首:不能自已爱上你。好浪漫哦!”即便龙文秀那只呆头鹅也眼巴巴地凑热闹──“晶晶,章诗说他知道自己错了,请你原谅他。”龙公子大惑不解。“可是,章诗怎么可能做错事呢!章诗耶!你一定误会他了。”气死人!阳山猫陷她于孤军奋战还不过瘾,待她忍受不了人情压力,干脆躲回老爸身旁时,居然又神通广大地哄着老爸扫她出门。
他究竟还有多少把戏?悠悠扬起的啾啾声,传达门外有访客的讯息。
凤英心头有数,冷着一张纤白的晚娘脸前去应门。
“嗨……哈、哈啾!”门外,**的落汤猫向她讨好地陪笑。
章诗俨然冒雨横越台北盆地的模样,全身湿透了!
她的心弦微揪一下,表面却仍不动声色。
“喵──”出乎她意料之外,他的薄防风夹克底下,霍地钻出一张货真价实的猫脸。
约莫两周大的小猫咪眯着同样湿漉漉的眼,喵呜喵呜地向她乞怜。
山猫和小猫,构成一幕风雨孤雏的景观,集天下之凄凉、可悯、哀怜于一身。
她赶紧避开视线,免得自己忍俊不住而笑出来。
“我在街角的垃圾堆捡到咪咪。”他的嘴角垂下来,椭圆形的瞳孔埋藏着迟疑的冀盼。“咪咪好可怜,天那么黑,风那么大,它妈妈八成捕鱼去了,从此再也没回家,它又冷又饿……猫咪都是很怕冷的……”她白了山猫一眼,轻轻掩上门,隔开一大一小两张难民似的衰相。
章诗悲惨地缩蹲在墙角自怜。“咪咪,看样子咱们真的只能沦为流浪猫了。”或许他根本不该收留这只小难友。毕竟连他自身都泥菩萨过江,外加流年不利了,又何尝是它命定的好归宿?忽然,铁门拉敞寸许宽的小缝。
一条干毛巾递出来。
“毛巾,给小猫的。”冷冰冰的台词一说完,铁门重新掩上。
可怜!居然连一只小弃猫得到的待遇都远胜于他。
章诗扁扁嘴,认命地替小难友拭干皮毛上的雨水。
“哈啾!”好冷──他揉了揉鼻头。
凤英隔着铁门,捕捉到门外的一声喷嚏。
不要理他!她告诫自己。那头山猫才不像他表现出来的那般哀怜呢!
他故意施展苦肉记,好激发你脆弱可欺负的同情。
她硬下心肠,蜷缩客厅沙发,拿起《经济学原理》继续钻研。
不期然间,左首桌架上,席慕容“无怨的青春”呼唤着她的注意──在年轻的时候如果你爱上了一个人请你请你一定要温柔地对待他虽然二十六岁的“高龄”,很难再附合以“青春年华”的形容词,但,她依然年轻吧?
哈啾!另一声隐隐约约的喷嚏撩乱她的清心。
凤英恍然想起,章诗全身湿漉成烂泥团。
听说,猫咪都很怕冷。
他也畏寒吧?铁门再度拉敞加宽了几分的小缝。
“浴巾,给山猫的。”铁门又合拢。
见状,章诗的心中燃起一丝希盼。
静候了数分钟,铁门终于不负众望,第三次拉开。
“……山猫小猫一起进来吧!”这回,没有掩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