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天光微熹,薄雾轻笼,别院之中灵气氤氲,灵鸟穿林而鸣,唤醒一地清新。
张炀早早起身,推开房门,衣袂轻扬,负手立于庭中,略一吐纳,便唤醒了尚在静修的珑儿与子言。两女闻声起身,素手挽髻,稍作梳洗,便随张炀一同出门。
而石头则仍留在院中,顶着清晨薄雾,赤膊站在假山旁,神情专注,一拳一式,反复锤炼。想来是昨夜那场“街市洗礼”刻骨铭心,此刻的他,竟像是被激起了某种斗志,发誓定要强身健体,以求“报仇雪耻”。
张炀见状,心中失笑,却也不作打扰,带着二女转身出门。
三人穿街走巷,行至安灵城中心不多时,便来到了那栋仙酿楼前。
仙酿楼,共三层高阁,朱栏飞檐,楼宇轩敞,檀木香混着灵酒的醇意,遥遥便随风飘散。尚未临近,鼻间已被一股浓郁的灵酿香气所包围,那香意温厚绵长,沁人心脾,令人未饮先醉。
张炀神情淡然,步履从容,领着珑儿与子言径直踏入酒楼,行止间竟如旧地重游,熟门熟路般直登三楼。
仙酿楼三楼,素以清雅静谧着称,平日来此者多为有身份的修士,或为静品灵酒,或为密谈要事。登楼之时,一眼望去,楼中客人寥寥,古木雅座,香篆缭绕,风铃微响,清音悠扬,正是好个清饮之地。
张炀目光微转,便望见在靠近雕花栏边的一隅,一位老者斜倚竹椅,衣衫褴褛,在其腰间还挂有有一古朴铜镜,其须发蓬乱,脚边东倒西歪地摆着数个空酒坛,鼻头通红如枣,脸色微醉。
他看似醉眼朦胧,实则举止不乱,酒盏在手,三五口便豪饮而尽,那股随性洒脱中,竟隐隐透着一丝——颓唐之下的深意。
张炀眼中银芒一闪即逝,心底已然暗自评估:“身边无灵压逸散,却自有一股莫测气机萦绕于身……此人,八成便是那风信子所言之‘铜镜老者’。”
他并不急于接近,只是带着珑儿与子言在不远处挑了一张靠窗之位坐下,既不显刻意,又不至于远离得毫无察觉。
坐定之后,他拂袖唤来一名侍者,随手点了数道灵膳,便不再多言。
待侍者离去,他略一抬手,神色平静地示意珑儿与子言暂且不言语,而后侧过头,装作闲庭信步般,漫不经心地打量着那铜镜老者的一举一动。
铜镜老者似未察觉有人窥视,仍自顾自斟酒小酌,神情懒散悠然,仿佛外界所有事务与他皆无干系。偶尔低低哼唱着一段古怪的调子,音调缥缈,似醉非醉,叫人难辨其意,亦难揣其心。
张炀眸光微凝,心中暗忖:“若此人真是千镜楼之人,便绝不可贸然行事。且先以这葫猴儿酒试探一二……”
他轻转茶盏,静候时机,面色平和,姿态沉稳,眸底却泛起一抹深意。
不多时,灵膳一道道陆续摆满桌案,香气四溢,灵药的清香与妖兽肉的醇香气息氤氲交融,令人垂涎欲滴。
张炀却未动筷,只是袖袍一拂,从储物袋中取出一只巴掌大的青皮葫芦。那葫芦莹润温润,通体古朴,表面隐隐有灵光流转,如雾如幻,透露着几分神秘。
子言见状,眼眸微亮,动作轻盈如蝶,从袖中取出三只雕纹精美的玉杯,轻轻摆在张炀面前,低声道:“公子,快些斟酒吧。”
张炀闻言微笑,眼中闪过一丝欣赏与温意,对子言的细致心思暗自赞许,随即点头,拔开葫芦塞子。
刹那间,一股浓烈酒香如奔涌的灵气般溢散开来,萦绕四周。那酒香与寻常灵酿不同,不是温润绵长的醉意,而是一股野性十足、生机勃勃的气息,宛如山林深处跳跃而出的灵猴,活泼却不失神韵,令人心神一震。
张炀动作稳健,将酒液缓缓倒入三只玉杯之中。琥珀色的酒液如灵泉荡漾,香气愈加浓郁,仿若能勾动人的魂魄。
就在这时,原本半倚栏杆、神态酩酊的铜镜老者鼻翼一动,似嗅到什么。他轻轻吸了几口气,整个人忽地一颤,那惫懒醉态宛如潮水退去,眼神顿时清明如刃。
他猛地睁眼,迷蒙全散,眸中浮现出一股浓烈到几近渴求的神色。
下一刻,他猛地回头,目光如鹰隼般锁定张炀——不,确切地说,是死死盯住了张炀手中那只青皮葫芦!
“啧……”他咂了咂嘴,喉头微动,似乎狠狠咽下了一口口水。犹豫片刻,终还是按捺不住,低声唤道:“小家伙……”
张炀略感诧异,缓缓抬头,眼神平和中带着一丝探意,微微颔首道:“前辈,是在唤在下?”
“对,就是你。”铜镜老者嘿嘿一笑,脸上的皱纹仿若春风吹皱的湖面,一层层漾开,“老头子我想问一句……你手中那葫芦里的灵酒,是何名堂啊?是在哪儿寻得的?”
张炀闻言,心头微动,却面色如常。他轻轻晃动手中酒杯,酒香氤氲而起,含笑回道:“前辈眼力不凡。这酒嘛,倒是晚辈偶得之物,机缘源于一处被猴妖盘踞的深山古洞。那处酒洞中灵气浓郁,我亲眼见那猴妖将数十颗稀有灵果投入酿池,尚未全部酿化,酒香已扑鼻。晚辈趁机收取了一批成酒,事后查阅古卷方知,其名——‘猴儿酒’。”
“猴儿酒……”铜镜老者喃喃念着,喉结上下滚动,眼神愈发炽热,仿佛要将那青皮葫芦看穿,“果真是那一脉的猿灵秘酿……好家伙,好家伙,竟还能遇见此等佳酿……”
张炀眸光微敛,暗自警惕,却不露声色。从老者只言片语中,他几乎可以断定,对方非但识货,而且极有可能与这“猴儿酒”背后的渊源颇深。
“前辈也识得此酒?”他语带温和地一笑,话音却透着一丝试探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