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觉的手指从周觉颈侧缓缓抽离时,带起一片灼热的红痕。
周觉弯下腰剧烈咳嗽,喉间像塞着烧红的炭块,却在抬眼的瞬间,捕捉到暗觉眼底翻涌的暗色——那是他在镜中无数次见过的自己,此刻正像被风吹皱的水面,荡开细碎的涟漪。
"你不怕死?"暗觉的声音比之前轻了几分,像冰棱划过玻璃的刺响,却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他后退半步,黑靴碾过镜面上未干的黑液,发出黏腻的声响。
周觉捂着脖子直起身,喉结还在因疼痛发颤,嘴角却扯出个淡笑。
他想起昨夜在现实里翻找鸽笼时,阁楼墙角那株被遗忘的绿萝——明明快枯死了,却还在砖缝里挣出两片新叶。"怕。"他说,声音沙哑却清晰,"但我更怕活在恐惧里。"
话音未落,他摊开右手。
掌心躺着枚泛着银芒的硬币,一面刻着"正我",另一面是歪斜的"负我",边缘还留着锉刀打磨的毛边——那是他十四岁时偷用师父的刻刀偷偷做的,被发现后罚抄了十遍《幻戏要诀》。
暗觉的目光落在硬币上,瞳孔微微收缩。"魔术道具?"他嗤笑一声,指尖漫不经心地划过镜面,裂纹里的黑液突然翻涌,却在触到周觉衣角时又迅速退去,像被什么无形的墙挡住。
"我们来玩个游戏。"周觉拇指轻弹硬币,银芒在两人之间划出半弧。
硬币旋转着落下,却在将触地面时被他稳稳接住。"抛这枚硬币,正面你主导,反面我主导。"他松开手,硬币躺在掌心里,"但我们都要接受结果。"
暗觉的指节抵着镜面,镜中倒影与他本人重叠,仿佛两张同样苍白的脸在对峙。"儿戏。"他说,声音却没了之前的冷硬,"你当我是被街头魔术骗的孩童?"
周觉没接话,只是用指甲轻轻划过硬币边缘。"重心偏了两毫米。"他说,"十四岁那年我偷偷改的——师父说过,真正的魔术不是让观众看不见,而是让他们看见想看见的。"他抬眼,目光穿过暗觉看向更远处,那里沈铎正背对着他们检查匕首缺口,林棠攥着矿泉水瓶的手还在发抖,指节泛白。"但这次,我想让我们都看见真相。"
暗觉的呼吸突然急促起来。
周觉能看见他喉结滚动的频率——和自己此刻的心跳完全同步。"什么真相?"
"你不是我的阴影。"周觉将硬币放在两人中间的石台上,"是我的另一只手。"他屈指一弹,硬币再次腾空。
银芒旋转着,在两人之间投下晃动的光斑。
落地时,硬币立在石台上,两面同时朝上。
暗觉的指尖猛地掐进掌心。
他望着那枚立着的硬币,忽然想起某个被他刻意遗忘的雨夜——小徒弟蹲在师门后院,用半块油布裹住三只被雨打湿的鸽子,自己(或者说,那时的周觉)把体温贴在油布上,嘴里念叨着"别怕别怕"。
而现在,石台上的硬币正像那半块油布,勉强撑着两个矛盾的存在。
"这不是偶然。"周觉的声音放得很轻,像怕惊飞什么,"是设计。
就像我必须记住每个观众的瞳孔颜色,就像师父教我调整鸽笼机关的平衡——"他伸手按住硬币,"我们也需要平衡。"
暗觉沉默了很久。
镜面在他脚边又裂开几道纹路,黑液却只是缓缓渗出,不再腐蚀石板。
终于,他抬起手,指腹轻轻碰了碰硬币。"你早就算好了。"与其说是质问,更像陈述。
"算好了你会不甘心。"周觉笑,"算好了你会好奇。"他伸出右手,掌心向上,"但没算好你会犹豫。"
暗觉盯着那只手。
指节上有陈年的刀疤,是三年前街头表演时被醉汉砸断魔术棒留下的;虎口处有茧,是十年握扑克牌磨出来的;此刻指尖还沾着方才被掐出的血珠,红得刺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