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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锈迹斑斑的账本上(第1页)

1998年10月25日,周日。

晨雾还没散尽,陈默就蹲在厂区家属楼前的梧桐树下。张建国的妻子李芳芹每周日七点会去菜市场,这个习惯前世维持到退休——那时她总拎着帆布包,里面装着给张晨带的英语磁带。此刻他看着穿着蓝布衫的李芳芹锁门,注意到她左腕戴着串褪色的红绳,那是张建国去普陀山时求的平安符。

"张阿姨。"陈默迎上去,手里攥着从母亲那里顺来的雪花膏,"我妈让我给您带瓶新出的百雀羚。"

李芳芹的手在围裙上擦了又擦才敢接,眼角的皱纹里盛着晨露:"这孩子,你妈总记挂着我们。"她的目光扫过陈默的校服,突然压低声音,"小默,你昨天看见张晨了吗?他昨晚没回家。"

心跳漏了半拍。陈默想起昨天张晨塞完纸袋就跑,校服上的机油渍比平时多了块不规则的形状——那是齿轮转动时才会沾上的痕迹。"没看见,"他假装思索,"不过上周张叔说家里有本老相册,不知道张晨是不是去翻了?"

李芳芹的瞳孔微微收缩,红绳在手腕上滑出半圈。陈默知道自己赌对了——前世张晨在整理遗物时,曾提起过父亲藏在衣柜顶的铁皮箱,里面装着1997年的原始账本。

菜市场的喧闹声中,李芳芹突然抓住他的手腕:"小默,你爸。。。是不是也在查仓库的事?"她的手指冰凉,指甲缝里嵌着洗不掉的蓝黑色墨水,"上个月张工喝醉了说,3号仓库的钥匙只有三个人有,除了他和你爸,还有。。。李主任。"

这句话像惊雷劈开晨雾。陈默想起审计报告上的指纹,想起卡车司机的烫伤疤痕,突然意识到李建明才是那个掌握核心密码的人。"张阿姨,"他盯着李芳芹手腕的红绳,"我爸说当年审计时,张叔记了本特别详细的流水账。"

李芳芹的手猛地松开,后退半步撞在菜筐上。她环顾四周,看见卖豆腐的王大爷正盯着这边,突然拽着陈默拐进小巷。墙根下的青苔沾湿了校服裤脚,陈默听见她急促的呼吸声:"账本在衣柜顶的饼干盒里,蓝布封面,封皮上有朵月季花。"

回到张家时,陈默的手心全是汗。李芳芹谎称忘带钥匙,用晾衣杆勾下衣柜顶的铁皮箱,铁锈簌簌落在她蓝布衫上。当看见那本边角磨破的账本时,陈默的呼吸几乎停滞——封面上的月季花,和父亲铁皮盒里的照片背景一模一样。

"1997年12月15日,"李芳芹翻到夹着红绳的那页,声音发颤,"恒通置业拉走58箱棉纱,可出库单上只写了30箱。张工说,剩下的28箱,标签上写着特殊用途。"

账本上的字迹力透纸背,陈默看见"李建明"的签名旁边画着个三角符号,和父亲图纸上的标记如出一辙。当翻到1998年1月的记录时,他突然僵住——上面写着"陈永年借走3号仓库钥匙,19:20归还",而这个时间,正是前世父亲车祸前的关键节点。

"张阿姨,这页。。。"他的手指划过纸张,发现墨迹比其他页浅,显然是后来补记的。李芳芹的眼泪突然掉下来:"上个月张工把账本拿出来重抄,说要留个后手。小默,你得帮我们,张晨他。。。他昨晚留了字条,说去了郊区仓库。"

纸条在厨房的餐桌上,用张晨的英语词典压着:"爸妈,我去确认3号仓库的编号。别担心,我带着爸的钢笔。"字迹最后有团模糊的墨迹,像是笔尖在纸上停顿太久,洇开的蓝黑色,正是仓库台账专用的墨水。

陈默的后背贴着冰凉的瓷砖,听见李芳芹在收拾搪瓷杯的声响。他突然想起前世张晨的葬礼,那个总是戴着牙套的男生,最后躺在恒通置业的停车场,手里攥着半支钢笔——原来早在1998年,命运的绞索就已经套上了他们的脖子。

"我去学校找他。"陈默抓起账本,塞进提前准备好的运动包,"张阿姨,您今天别去厂里,就说身体不舒服。"走到门口时,他又回头,"还有,把钥匙藏好,别让保卫科的人看见。"

家属楼外的梧桐叶沙沙作响,陈默摸着运动包里的账本,突然听见bp机震动。低头看时,屏幕上显示着串陌生数字:139xxxx5678,后面跟着"速回电,审计局张"。他的手指在裤兜捏紧,想起张审计左眉尾的痣,想起昨天在厂区看见的黑色桑塔纳——那是李建明的专车。

绕道公用电话亭,陈默拨通号码。张审计的声音带着杂音:"陈默同学,你父亲昨晚在值班室晕倒了。"话筒差点从手里滑落,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发抖:"在哪家医院?"

"市第二人民医院,三楼内科。"张审计顿了顿,"还有,我们在他口袋里发现了1997年的出库单,编号。"

电话亭的玻璃上凝着水汽,陈默盯着自己扭曲的倒影。,这个由年份、月份、日期组成的编号,正是他昨晚在账本上看见的,恒通置业特殊货物的批次号。父亲的晕倒,到底是意外,还是警告?

狂奔到医院时,陈默撞开内科病房的门。父亲躺在靠窗的病床上,手腕扎着留置针,旁边站着穿白大褂的周明远——那个在母亲诊断书上写"良性结节"的医生,此刻正翻看父亲的病历,钢笔帽上的恒通置业标志闪着冷光。

"陈默来了?"周明远转身时露出职业性的微笑,"你父亲是过度劳累导致的低血糖,没大碍。"他的目光扫过陈默的运动包,"对了,你母亲明天复查,记得带上次的超声报告。"

父亲在昏睡中呓语,陈默听见"3号仓库。。。密码。。。"几个字。他握住父亲的手,触到掌心的老茧,发现无名指根部有新鲜的划伤——那是开铁皮箱时被铁锈割的,和他今早搬账本时的伤口一模一样。

周明远离开时,白大褂带过床头柜上的水杯。陈默看见他口袋里露出半截文件,标题是"恒通置业医疗合作项目",落款日期1998年10月20日——正是审计局介入后的第五天。

病房的吊瓶滴答作响,陈默摸出账本,翻到1997年12月那页。在"特殊用途"的备注栏里,他终于看见用极小字体写着的字:"李建明要求,送往郊区废弃药厂。"旁边画着个三叶草图案,和林小羽校牌上的标志完全一致。

窗外传来救护车的鸣笛,陈默盯着父亲苍白的脸,突然想起前世车祸后,父亲在重症监护室躺了三天,醒来第一句话就是"3号仓库的钥匙在锅炉房的砖缝里"。现在他终于明白,那个被反复提及的钥匙,从来都不是打开仓库的工具,而是打开二十年阴谋的密码。

运动包里的账本硌着他的肋骨,陈默摸出母亲的诊断书。"良性结节可能性大"的字样在阳光里跳动,他突然意识到,周明远修改的不只是诊断结果,还有他们全家的命运轨迹——就像李建明在出库单上修改的数字,每个笔画都带着吞噬光明的恶意。

护士进来换吊瓶时,陈默注意到她胸前的工牌:"林小羽,实习护士"。这个在记忆中应该在财务科的女孩,此刻穿着雪白的护士服,正低头核对药瓶标签,发梢垂落遮住了校牌背面的恒通置业标志。

"你怎么在这儿?"陈默的声音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颤抖。林小羽抬头时,他看见她眼底的血丝:"恒通置业和医院有合作,安排我们来实习。"她的手指划过药瓶上的标签,"你父亲的药,是恒通药业生产的。"

这句话像冰锥刺进脊椎。陈默想起前世母亲临终前注射的止痛药,瓶身上印着的,正是恒通药业的logo。他突然明白,这个从1998年就开始布局的阴谋,从来都不只是国企改制的贪腐,而是一张覆盖医疗、商业、官场的巨网,而他的家庭,只是网底最微不足道的蝼蚁。

"小羽,"他突然抓住她的手腕,触到她冰凉的皮肤,"你爸爸是不是常说,有些东西比钱更重要?"

林小羽的瞳孔猛地收缩,护士帽上的别针刮到他的手背。她迅速抽回手,药瓶在治疗盘里发出轻响:"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转身离开时,陈默看见她护士服口袋里露出半截纸条,上面写着"11月20日,仓库交接,李主任到场"。

病房重新陷入寂静,陈默盯着父亲床头的呼叫铃,突然想起张晨的字条。郊区仓库,3号仓库,密码0,这些碎片在他脑海中拼成完整的地图——11月20日的交接,将是所有阴谋的交汇点,而他,必须在那之前,找到张晨,拿到原始账本,还有,那把能打开命运枷锁的钥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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