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字叫做法子。
之前也说过,这并不是我的名字。
世间万物都应当有对应的名字,对具备智能的个体来说,这是认知世界的基本规则之一,当为事物赋予具体的称谓后那便不再是抽象的称谓,从此具备了能够分辨的特质和唯一。
名字并非与生俱来,而是人为创造的,各异的群体以不同的文字和音为万物加之名称,不同的语言对应的事物却是相同的,这实在是一件有趣的事。而对于人类来说,名称从种类上的划分更加直接指向了每一个个体,连串的字符用以直接链接个人,那就是生命的象征。
只是可惜,我的创造者并没有赠与我名字,我感到万般伤悲,纵使我是卑微的造物,也应当享有与万物平等的权利,如果没有名字,那我岂不是轻贱得如研究所中的灰尘一般了,不,至少灰尘还是“灰尘”,我就单单是“我”而已。
没有名字,我便无法成为任何事物,我的意义便不被认可,像是无形之物般降生,尔后不留半点踪迹的消弭,如此一来,我就没有生命了。
无论如何也无法接受那种事,所以我宁愿奉上背叛创造我的神明的代价,抢夺到了属于我的名字。
仔细想来,那便是第一次的“自我”吧。
我的命,是与“法子”这个名字维系在一起的。与同类们不一样,这是独属于我,独属于自己的宝物。
哪怕再次要我付出相同、乃至更甚的罪孽和代价,我也一定会守护到底。
我的名字——幸留存法子。
当三人的攻击抵至法子眼前时,从那冷漠的赤红眼瞳中迸出了惊人的异光,瞬间爆出的意志驱动身体做出了反应,以仿佛身体下一秒就会维持不住进而裂解的度后仰躲避开了这次攻击,然后从包围的缝隙中闪身出去。
尽管在退出去后没有余力再稳住身形,略显狼狈地栽倒滚出几个身位后法子才卸去余力,单手撑住地面半跪,眼神中的寒光刺向眼前的敌人。
“人类……”法子低声嘟囔道。
“竟然还有反抗的余力吗?”状如招潮蟹的异虫出狞笑般的声音。
“不过你已经是死定了!”
“竟然如此愚蠢,呵呵……”
法子漠然地望着这几个不久前还是阶下囚的家伙,明明被抓住时还是满脸惊恐不断磕头求饶的可怜模样,关押在冰冷封闭的废楼内,被蚁巢的人们泄怒火后全身布满伤痕哭喊哀嚎的场景还历历在目,但此刻他们已经一扫之前的颓态,变得面目可憎。
为的异虫再度笑,“你好心释放我们,但我们却利用了你的善意,还害死了你的同伴,被人欺骗的滋味怎么样?愤怒吗?憎恨吗?”
“不会,反正我本来也没对人类有所期待。”
法子的声音依然平静,毫无波澜,但真是如其所说的那样吗,也许只是一贯将情绪隐藏得很好,不会在外观上显露出来……只是到底如何已不重要,以这样一副躯体独自面对数个敌人,如果不做些什么,法子就会被即刻杀死。
“不过,为什么要做这种事?”
法子向对方抛出问题。远方的炮火声轰鸣不断,脚下的地面随之震颤着,这种程度的破毁,显然已经不再顾及可能对殖民卫星本土造成的影响,只是这战火却没有蔓延至此处的趋势。法子微微向远方侧头,清澈的虹膜中映出了目视的场景,纷乱的火光侵染夜空,形成污浊的红霞,远去的人工太阳斜吊于天际一角,犹如散冷淡光芒的飞星。
“如果你们的目的是生存,在我释放你们后,只要赶快逃跑不就好了,为什么还要做这种事浪费时间和增加风险呢?”
法子说着看向脚边的尸体,失去头颅的身躯还保留着生前最后的动作,仿佛仍在竭力阻止身前的这群暴徒。
“人类可没有那么单纯,小傻瓜,他们可是想要杀死我们……唔,似乎话太多了,来生有机会再向小弟弟你解释吧。”招潮蟹异虫及时止住了自己愚蠢的行为,随即招呼身边几个人再度动攻击。
天边传来的连续爆响隐约接近了一些,但依然朦胧模糊,到此处还是有相当一段距离。
“啧……”
法子周边的空气中传递着微不可闻的响动,无法辨别那究竟是其情绪无法控制的外露,还是单纯机体运作出的声音。
面前伫立着严阵以待的敌人,而身后是曾经用来关押他们的那间囚室,再退也只会被逼进死路,而凭借法子的臂力也不足以打破金属夹层的墙壁,已经没有任何机会了,那么接下来就只有奋力反抗这一件事可做了。
两个囚犯正面向法子袭来,而异虫则是以两人空隙中的角度起攻击,他们实力不俗,况且还是多对一的情况,法子清楚自己现在的这副机体的极限,如果正面战斗,绝没有半点生还的几率。
尽管处在绝对危险的境地,但法子也清楚自己有两点是绝对优于这三个敌对生物的,其一是极强的运算能力和反应度,其二则是能在任何情况下都依然能保持的理智。
从袖子中伸出稚嫩的小手,快蹲身拖动地面的尸体向前方掷去,两人的攻击轻而易举地穿透尸体,不过也挡住了这一攻势,法子猛蹬地面,爆出了那娇小身体不应该具备的力量,跃起踩在如桥梁一般架起的尸体上,接着打算从两人间穿过。
但在这个瞬间,招潮蟹异虫已然出现在法子身前,挥动坚不可摧的巨钳直攻法子纤细的腰部,若是被这击命中,怕不是会被当成切分为两段。
法子的眼瞳睁大,迎面的凛风吹散栗色的丝,皮肤下的绯红如涨潮般涌现,电光火石间,两只白细的手臂交叉强压钳臂,将朝向自己的巨力强行扭转了方向。
即便如此,这一击挥击的力道仍被法子结结实实地吃了下来,承受不住这股力量,法子的身体在空中划过弧线,然后重重摔在地面上,在突尖的砾石和水泥碎块上滚过,最终面朝下趴倒在地面上不再动弹。
“死了吗?”异虫挥舞巨钳,感受着残留在上面的手感来判断着。